白霫鶻鷹
〈天命瀟淒雨〉 破樓殘牆危,塵埃蔽晴日,癡人語撲朔,窮者眼迷離,幾錢可撬口,粗饅當珍饈,天命瀟淒雨,盡濕人衣髮,猶若清明斷魂時。
這正是白狄璽來到破樓所見景象,人人拿出飛錢來要讓乞丐說出消息,她偏什麼也不拿出,直接向乞丐問話。乞丐擺明了要錢,她偏要用別的法子讓這乞討鬼吐東西出來。 乞丐訴說鎮上居民之苦,一抹嘆聲在樓裡是餘音久久未消,悲魂愴命已矣。 鳶茹鎮天災致窮苦,人人只得服迷藥忘卻眼前困頓,神遊於那不知何所的極樂之地,在鎮上巡過沒半日,白狄璽就都見識到了。 以前在湘陽王府裡是人人不缺衣食,她要的髮釵香膏,往尹總管那兒討就有,再不然縣主也會賞給她,未曾在衣食用度上受過一點委屈。離開王府日子沒有從前舒服方便,她也並非未見過街上乞丐,卻總覺這樣的世道與自個隔條深河,她不諳水性,無法涉水而近,只能隔岸坐觀,靜靜眼見鳥為食亡、人為命奔。 除白狄璽之外眾人幾句話與乞丐來往,她幾度開口都語帶脅迫,如鷹隼冷爪直掐乞丐頸子,毫不在意乞丐生死,只想問出自個要的消息,逼得乞丐撒口言明只顧自己性命。 口上說會保乞丐性命,她實則沒有足夠能耐保他一命,更是無意揹負他人生死,正如那乞丐所說,只顧及得了自個兒。 再來師兄以入長空幫好處利誘,那乞丐卻是不為所動,出口便是含血噴當場眾人,眾人並不惱怒反是給乞丐緩頰,就要給他的跛腳換上新布帶,白狄璽則反眾人之道,即使她同樣並不氣惱乞丐對江湖客的羞辱,脂玉臉龐不起怒光,溫然淡然也無暖,口裡仍冷言諷語向乞丐。 「不如說說你的命該值多少消息?」她扇睫下斂,話語輕撂若鴻毛飄落,其意則沉如山石直壓乞丐。 「死人就不會有任何消息,不是?」乞丐並不受白狄璽沉語壓迫,朝她瞪目冷哼。 聞乞丐話至如此,視死為一途,白狄璽仍是猶如隔岸觀人生死,雖心稍有所動,卻無可有做為,也不想多做為,命是他人自個的,想要與否他人自然能做主,可輪不了她干涉。 人間紛雜事何其多,多於這樓裡塵埃,人人各有各自的苦,苦更勝於黃蓮心,她一介普通舞伎、勉強是個無心插柳的長空內弟子無力可管,更無心管,便不插手管。 姊姊曾教過她「解鈴還須繫鈴人」這句話,她便想人人的苦、人人的紛雜事或許只能由自個解罷? 其他江湖客助乞丐之舉她能懂其中善意,卻怎麼也不想沾惹他人之事、為他人蒙塵,只願撫拭自己的那塊玉。 從乞丐處得到所需消息,白狄璽與殷華一塊繼續走探破樓,見到藥頭向人們販賣迷藥。樓裡積塵生陰氣,癡人魍魎行,在常人來看猶如陰間;對服藥人們卻是牆洞見光輝,仙人賜極樂,恍若仙境。人各有命,各為其主,如飛鳥不知魚在水中之歡,她同樣不知眼前人們清醒著苦痛或做癡裡美夢,哪樣更好,也不做多想。 白狄璽閒來無事若不出房門,便會偶爾眺看窗外天色,觀雲動靜,有來有去,時聚時散,如同天命,從無一定,就像她今個在鎮上所見,百般無奈;再看自個,打從出府以來也是漂泊無定,波瀾將她推往哪兒,她就往哪兒漂,並無專一所向。阿娘曾說眾騰格里存於天地各處,既然她是偉大的蒼天騰格里的子民,飛離王府牢籠,入蒼天騰格里懷抱,順於天地,眾騰格里自會看顧她、引她去向。 她連自個的天命與去向都不曉得了,哪還能顧及他人如何呢?如同姊姊離去前所說,別互相牽扯得好,與他人牽扯,絲線揪在一塊難理,不與他人牽扯,再苦再難,或許各自都仍有活路。 思及此,她再度瞭然姊姊當初用意,真真正正是替彼此想,也替她想,不與誰相糾纏,才能盡自個心思展翅翔於蒼天,無牽無掛,也無拘無束。 白狄璽心思平順,流雲憑風紛散,在收集到足夠消息後,隨殷華步出破樓,又見外頭白明天光。 → B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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