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星星〉 天空披戴上了藍黑色的紗綢,涼爽的夜風吹走了所有的雲霧,使得天空澄澈得像母親剛剛才擦乾淨的玻璃窗。村莊裡的孩子們匆匆吃下幾口晚餐後,就丟下沾滿麥片渣或肉醬屑的湯匙,端著他們睡房裡的小板凳,擠到這兒唯一一座小廣場上,沿著廣場繞了好幾個小圓圈坐下。
一雙雙明亮的小眼睛充滿期待地擁簇著廣場正中央──一名老人正坐在大矮凳上,在開朗繽紛的笑鬧聲中,扶住鼻樑上的鏡片,揮著手指一一點數過孩子們的小腦袋。 說書人又來到了這座小村莊,他是除了賣玩具及糖果的旅行商人外,最受孩子們歡迎的外地人了,他總會在晚餐時間結束後,揹著一張凳子出現在小廣場上,給村莊裡的孩子們說故事,每回他都帶著各式各樣的有趣故事來到,再帶著孩子們天真的笑聲離去。 「都到了嗎?孩子們!有誰的小伙伴還沒出現的?快去告訴他,他要錯過今天的故事啦。」老人對著孩子們扯開高亢的嗓門問著。 孩子們你看我、我看你,接著紛紛搖搖頭,急切著望著被他們圍繞著的老人,並在板凳上左右晃著身體,或是不時踢蹬幾下前頭孩子的椅腳。 「快點開始講嘛!我們等好久了!」 「大家都來了!我要聽故事!」 「我想要聽和上次一樣的驢子故事!」 「今天我想要聽小狗的故事!」 在孩子們的喧鬧聲中,老人清了清喉嚨,朝天空瞇起老花眼,「讓我想想……」原來一塵不染的夜空中不知何時佈滿了銀色的星星,就好像一層灑在烤蛋糕上的糖粉。 老人伸起手指往天空戳了戳,「你們看看!今天晚上的星星特別多、特別亮呢,那麼我就來說一個和星星有關的故事吧。」 孩子們稍微安靜了下來,順著老人的指尖望向滿天的星星,但這些小眼睛們很快就再度盯著老人不放。 老人撐著膝蓋在板凳上坐了下來,提起水壺喝了幾口,終於開始說起故事:「在離這裡很遠很遠、你們一定都沒去過的地方,有一個小農村,那裡的夜空有很多好大、好亮的星星,而在這麼多星星裡面,有一顆特別大又特別漂亮的星星,那裡的人都說她的名字叫『坎忒塔琪』。 「這顆叫做坎忒塔琪的星星有多漂亮呢?其他星星都是白色的,可是她會發出好多顏色的光芒,啊──對,就像你們在下雨天後會看到的彩虹一樣,每閃一下,都會發出不同顏色的光芒喔!而且她非常亮,大家抬頭的時候,一定都會先看見她,才會接著注意到其他星星,就像你們去上學的時候,老師都會先看見個頭最高的那個,然後把他揪出來回答問題。 「總之,坎忒塔琪是那個農村的天空裡頭最引人注目的星星,不過她四周還有很多普通的星星,它們通通都被叫做『艾菲堡群星』,是一群像小蜜蜂圍著花兒一樣圍繞著坎忒塔琪的星星。」 「坎忒塔琪有多亮?像那顆星星嗎?」男孩高舉著手臂,指向掛在月亮尖兒旁,像成熟果實般碩大的星星。 老人推著眼鏡,往男孩手指的方向看了一陣,才皺起眉:「差得遠啦!那顆星星太普通了,坎忒塔琪比它還要漂亮不只十倍呢。」 「那顆星星比較亮,是像它一樣嗎?」 「不對啦!我覺得是那一顆最亮!」 「才不是呢,下面一點的那顆才是最大最亮的!」 孩子交錯著手臂,用力地伸向自己認為最亮的那一顆星星,老人看著他們咯咯笑了好一會兒。 「唉呀!小傢伙們,你們都說錯了,既然她是特別的星星,在別的地方當然看不到跟她一樣漂亮的呀!」老人說著便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一顆毫不起眼的小碎石,放在手心上,接著在腰間的布袋裡掏了掏,掬出一顆大約有小碎石的五倍大,邊在老人傾斜的手掌裡邊緩緩滾動,邊閃耀著各色亮麗光芒的琉璃石。 老人點了一下卡在月彎裡的那顆星星,它的白色光芒中微微帶金,心臟跳動般規律的閃爍使周圍的星星都顯得黯然失色,「這片天空裡最亮的星星就像這個小石頭,很普通,你們走在路上都不會注意到它對不對?而坎忒塔琪和它比起來呀,就像是這顆亮晶晶的小東西喔,如果是這個的話,不論是誰在路上看見它,都把它會撿起來的。」 孩子們紛紛向前推擠彼此,伸長了脖子要看老人手裡的琉璃石,然後帶著驚呼聲坐回他們的小板凳上。 待孩子們安靜了下來,老人才繼續往下說:「而在那農村裡頭有一個奇怪的人,他呀,每天晚上都會爬到自己家的屋頂上,好像都不用睡覺似的,躺在上面看著星星,喔!應該說他是在看坎忒塔琪這顆星星,還會對她說話呢,那個奇怪的人總是告訴其他村人:『只要一直看著最美麗的坎忒塔琪,有時候她就會一閃一閃地對我眨眼睛;只要一直對她說話,有時候她就會像說悄悄話一樣回應我!』」老人用誇張滑稽的語調高聲說著,逗得孩子們捧著肚子笑個不停。 「所以他常常和星星說話,但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和星星都說了些什麼,大部分的人都不相信星星會回話,都認為他瘋了!那個怪人呀,本來只是躺著看星星,或是坐起來跟她說話,後來有一天,他竟然開始在屋頂上跳個不停,發出好大的聲音,大家都嚇了一跳!」 小女孩拉著自己的小辮子站了起來,好奇地打斷了老人的話:「哇!他在做什麼啊?屋頂不會破掉嗎?」 「別急,孩子,我正要說啦。」老人揮揮手要小女孩坐好,「他為什麼要在屋頂上跳來跳去的呢?原來他想要摸星星,呵呵……他試著要摸到叫做『坎忒塔琪』那顆最漂亮、最迷人的星星,可是就連你們都知道的,天空這麼高,是不可能摸得到星星的呀!村人們都告訴他星星是摸不到的,但他都只是回答:『我知道,可是我還是想要試試看。』接著又開始在屋頂上跳了起來,他每晚都跳,也越跳越高了,但還是沒摸到星星。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跳得好高好高,看起來就像變了浮在半空中的魔術一樣,可是他跳得太高啦,沒落在屋頂上,咚!」老人轉動脖子,睜大眼睛一一掃過所有孩子們專注的臉龐,「那人就這樣摔下來了,跌得全身都是傷,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可是當他能夠下床走路後,他又爬到屋頂上了,和之前一樣,傻呼呼地跳啊跳的,就像大家都喜歡看的馬戲團小丑呀!滑稽得不得了!」 老人停下洪亮的說話聲,呼了一口氣,拿起水壺喝了些水,孩子們此起彼落地討論了起來。 「他是傻子對不對?傻子才會去抓星星,星星離我們好遠、好遠,沒有人碰得啊!」 「他一定是傻子啦!要是我才不會去抓星星呢!」 「蝴蝶也很漂亮啊,而且用網子就可以抓到好多隻,他為什麼不抓蝴蝶就好啊?」 老人搔搔腿,將蚊子趕走,才慢吞吞地開口:「哈哈哈……你們都很聰明!那人就是個傻子喔,是個奇怪的傻子,至於他為什麼不抓蝴蝶嘛......那是因為蝴蝶還是地面上的東西,而星星不是呀,他認為掛在天上的東西比地面上的都更漂亮。 「那個奇怪的傻子不斷地爬上屋頂,不斷地跳向天空,又不斷地跌下來,有一回強風吹壞了他的屋頂,他沒辦法爬上去,就在半夜吵醒了村子裡所有的匠工,要匠工們趕快替他修好屋頂,好讓他可以再爬上去。 「當那傻子摔得特別疼的時候,他就會拖著受傷的手或腿,氣呼呼地大叫著:『我的手腳都好痛啊!坎忒塔琪竟然看也沒看我一眼,我再也不要爬到屋頂上了!』但過了幾天,他總是又會出現在屋頂上啦!跟之前一模一樣,在屋頂上用盡力氣往上跳,想要跳到天空裡摸星星去。 「之後他除了在屋頂上跳高外,還會抱著一堆石頭爬上去,一邊像沒睡飽的獅子一樣兇巴巴地大吼著:『走開!你們都走開!坎忒塔琪是我的!你們不要圍繞在她身邊,她都看不見我在注視她、聽不見我在向她說話了!』一邊朝著坎忒塔琪周圍的艾菲堡群星扔石頭,但艾菲堡群星就和坎忒塔琪在一樣高的天空裡,怎麼可能砸得中它們呢?結果那些石頭都掉了下來,砸在他自己身上,那個傻子被自己丟出去的石頭砸得一身都是瘀青呀!但那些艾菲堡群星還是好好掛在天空上。」故事說到這兒,孩子們開懷地大笑了起來,一陣尖銳的笑聲蓋過了老人的嗓音。 「好了好了,讓我繼續說說還發生了什麼樣更可笑的事情吧。雖然坎忒塔琪這顆星星非常非常閃亮,但天上的雲太多的時候,人們就看不到她了,或許是星星有時候也要休息吧,當傻子爬上了屋頂,卻沒看見她的時候,就會像一顆大雞蛋一樣,整夜在屋頂上滾過來滾過去的,還一直大喊著星星的名字。 這時候村人們都會被他吵醒,大家問他為什麼要這麼焦急呢?星星並不是不見了,只是躲在雲朵後面休息呀,傻子每次都會回答:『沒看見她的話,我沒有辦法睡著啊!』唉,怎麼會有人為了一顆星星睡不著覺呢?明明只要等天氣變晴朗了,就會看到星星了啊。」老人做出疑惑的神情搖搖頭,並大嘆了一口氣。 孩子們安分地坐在小凳子上,頭也沒晃一下,全都在等著老人繼續說下去。 → Page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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