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星星〉 老人拉起褲管伸了伸腿,「那個傻子一天接著一天,在屋頂上注視著星星,對星星說話,有時候星星轉了幾個圈,他就會高興地大叫:『坎忒塔琪回答我了!她回答我的話了!』
「然後在某一天晚上,所有的星星都消失不見了,艾菲堡群星也是,只有坎忒塔琪還散發著光芒,當雲朵從她面前飄過時,她就一閃一閃地變換光芒的顏色,有紅色的、綠色的、紫色的、藍色的……唉呀!有太多漂亮的顏色了,比春天時花園裡會出現的顏色還要多,她每閃一下,就看起來更大更亮了呢,就像你們母親戴在手上的結婚戒指一樣亮晶晶的。 「那奇怪的人一看見坎忒塔琪身邊都沒有其他的星星,就急急忙忙地架了梯子爬上屋頂,興奮地向上跳,跳得比之前都還要高,當他看起來好像就快要摸到星星的時候──噗咚!又掉回了屋頂上,但他還是繼續跳呀跳,嘴裡還說著沒有人聽得見的話,好像是在跟星星說話呢。」 老人才稍稍停頓了一會,正要重新開口時,一對坐在最前排的小男孩就打斷了老人。 「為什麼只有坎忒塔琪出現呢?旁邊的星星都跑到哪裡去了?」率先說話的小男孩伸長著脖子問老人。 「艾菲堡群星被他用石頭打下來了嗎?」另一個小男孩搔著耳朵,遲疑地看向老人。 老人朝他們和藹地一笑,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幾步,摸了摸兩個男孩的頭,接著坐回板凳上。 「不是的呀,孩子,我說過天空離我們很遠,就算把石頭往上丟也丟不到天空裡的,我再往下說,你們就會知道為什麼其他星星都不見了。 「有一個農婦經過了那個人的房子,看見那傻子不斷地跳得像袋鼠一樣高,就問他為什麼今天跳得特別高呢?他開心地告訴農婦:『其他星星都還沒出現,我要比那些星星都還要早見到她,第一個向她說話!』 「農婦聽見了,看了一下天空,然後皺著眉頭回答他:『可是其他星星一直都環繞在她身邊呀,只是雲把它們都遮住了,你現在看不到罷了,就算你第一個爬上屋頂又如何呢?你永遠無法像它們一樣,在她身邊聽只有同樣住在天上的星星們聽得到的秘密。』」 熱鬧的蟲鳴聲和老人悠長的說話聲交雜在一塊,孩子們抿著小嘴安靜地聆聽著。 老人上下動了動眉毛,「當傻子聽見農婦的話以後,就停下動作了,張著嘴巴呆呆地站在屋頂上,呵呵……口水都快要從他的大嘴巴裡流出來了,這個時候呀,天上的雲都散開了,坎忒塔琪身旁的艾菲堡群星果然全部都出現了,那些星星們轉呀轉的,就好像正在一塊跳舞,坎忒塔琪也像馬車車輪一樣轉著圈圈,光芒的顏色比之前更鮮豔了,比掛在聖誕樹上的彩色小燈泡還要鮮豔喔,說不定是在跟其他星星們說話呢,她和那些星星好像都很開心的樣子。」 「哇!好棒呀!所有星星都出來了!」坐在後排的小女孩興高采烈地拍著小手。 老人對小女孩點點下巴,朝天空展開雙臂,「是呀,那天的夜景非常漂亮喔,好像是把那座村子裡最美麗的東西都擺到天上了一樣。我說到哪啦?啊,那個人看見星星都出現了之後,就躺在屋頂上哭了一整晚,哭得好傷心好傷心,雖然他沒有哭聲,但他的眼淚都沿著屋簷流下來了,路過的村人都以為忽然下雨了呢,那個傻得可笑的人邊哭邊對著天空說:『為什麼我不是星星呢?這樣我就不能在她旁邊一起轉圈圈了。為什麼坎忒塔琪這麼閃亮這麼美呢?為什麼她要照亮這麼多人的臉,讓大家都會注意到她,就連旁邊的星星們都這麼喜歡她呢?我好想變成星星啊!』」老人以吹熄蠟燭般的口吻說完了傻子的話,再深吸了一口氣,說起後頭的故事。 「可是人是摸不到星星的,當然也不可能變成星星呀,有好多人都這樣告訴那個傻子,但他還是回答所有人:『我知道,可是我還是想變成星星,和坎忒塔琪一起在天空中轉圈,聽她說只有我聽得見的秘密。』唉,這人真是個大笨蛋呀!不管別人怎麼說,他竟然還是想要變成星星呢。」 剛才的小女孩又探出臉來,興致勃勃地問:「那個人會摸到星星嗎?他最後會摸到星星嗎?」 老人擠了擠眼睛,神秘兮兮地回答小女孩:「那個傻子還是每天晚上都躺在屋頂看著星星,或是努力跳高想要摸到星星,直到有一天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就是農村的天空突然向下塌了一角,可能是因為坎忒塔琪是最大也最重的星星吧,她就垂了下來,變得離地面好近好近呀,傻子看見了,就急急忙忙地爬上屋頂,朝她伸出雙手,這真是最奇妙的一刻了……」老人咂咂嘴,發出了響亮的讚嘆聲,孩子們更是專注無比地托著腮幫子,向老人傾身。 「因為坎忒塔琪這顆大星星竟然自己降到了傻子的臂彎裡呢!那個人終於摸到他最喜歡的星星了,星星摸起來的感覺很溫暖,聽說就像大暖爐一樣熱呼呼的,但那人可是從來沒摸過星星,啊,應該是說從來沒有人摸過星星,所以他好像覺得星星有點兒燙的樣子,紅著臉頰縮回了好幾次手呢,不過每次都很快就又抱住星星了,星星也一直對著他閃呀閃的,那些他從來沒這麼近看過的漂亮光芒讓他的眼睛都花了,他還把耳朵貼近星星,好像是正在聽星星說話,星星也對他好熱情呀,一直依在他身邊,好像真的說了什麼呢,不過除了那個人以外,大家都不知道星星究竟是不是對他說出星星們才知道的秘密了。 「多麼神奇呀!星星竟然會靠近人類,這是大家聽都沒聽過的事,看來坎忒塔琪是一顆和藹可親的好星星呢。那個人簡直樂昏頭啦,直到天亮了,星星們都躲起來了,塌下來的天空也回到原來的位置了,他還躺在屋頂上一動也不動地發呆呢,並且又對著天空自言自語了:『啊……為什麼坎忒塔琪這麼溫柔善良呢?』」老人望著綴滿銀光的星空,出神地喃喃說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