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哩啪嘰〉 在一個微涼的夜晚裡,一陣稀薄的低溫氣流貼附在子泠露在涼被外頭的肌膚上,像是凝結在空中的烏雲般,緊緊跟隨、無法驅逐。 於是子泠收起了涼被,換上另一條較有厚度的棉被,側身陷進床鋪,閉上雙眼後,她很快地就感覺到身子漸漸變輕,意識漸漸飄離…… 在黑暗而模糊的空間中,子泠聽見遠方傳來了鋼琴聲,純淨而輕柔的音調彷彿是一對白鴿的翅膀,穩定地隨著風流鼓動,朝她所在的方向靠近,而她也伸出了雙手迎接,感覺自己的指尖就快要觸碰到那實際上並沒有形體的白鴿。 但忽地一陣輕響,將子泠自夢境中牽引回現實,她緩緩睜開眼睛,將身子轉向床外,面對聲音的來源——位於房間另一端的窗戶。 子泠窩在床鋪中聆聽著,發現那並不是透過耳朵能夠聽見的聲音,而是透過五感以外的知覺所感受到的「移動的聲音」,雖然這樣的「聲音」是根本不存在的,但她確實感覺到了在窗外有個物體移動時必定會發出的、沒有音量的「聲音」。 不過對她這樣的人來說,這並不是什麼稀奇到值得注意的事情,子泠閉上雙眼,拉高棉被,被舖早已徹底沾染上了她的體溫,在這樣熟悉的溫度包覆之下,子泠很快就再次入睡了。 隔日早晨,子泠恍恍惚惚地從夢境中鑽出,醒了過來,房中一如昨日夜裡,冰冷冷地,空氣嗅起來清新但帶著濕氣,並沒有陽光帶來的暖意,彷彿這兒是一條位於地底、卻十分通風的防空隧道,因為這是一間窗子開在西邊的房間。 「呼嚕、呼嚕……咪——」伴隨著從狹窄甬道中擠壓出的呼氣聲、以及充滿討好意味的溫柔吟叫,毛茸茸的軀體湊近了子泠的臉頰。 「早安,咪可。」 子泠伸手撫摸那團湊在頰邊的絨毛,絨毛與房間中的冷空氣不同,有著暖和的溫度,在子泠的枕邊來回磨蹭,一條細長的絨毛也輕柔且隨意地往她的肩頸處拍搔了幾下,令她的肌膚有些癢癢地,接著她感覺到枕邊的壓力消失了,聽見一陣幾乎輕不可聞的「物體掉落的聲音」,那股舒適的溫度也隨之離去。 子泠扶著床沿坐起,雙腳像是試探高度似地輕輕著地,套入擺在熟悉位置上的拖鞋。 下床後,子泠蹲在房間角落,用指尖摸索帶有些微涼意但觸感溫潤的木質地板,直到被一股刻薄無情的寒冰感沁進指尖,那是一只不銹鋼的飼料盆,她的另一手在不遠處摸到一只沉甸甸的厚袋子,一打開袋子,濃重的貓食腥味撲鼻而來,叩囉叩囉叩囉,她將貓食倒進飼料盆中,咪可柔軟的身軀馬上從她腿邊擦過,喀喀喀地開始進食。 接著子泠到浴室簡單梳洗了一下,換過衣服,坐在桌前紮了個低馬尾,拎起包包和放在門邊的拐杖,走出房間,並蹲下來向門內摸了摸,確定咪可沒有跑出門外後,才關上門離開。 戶外的濕氣只比房間內稀薄了一點兒,真的只有一點兒,兩者之間的差別大概是「剛從冰箱拿出來的可樂」與「從冰箱拿出來一分鐘後的可樂」,而子泠並未聞到任何陽光普照時,街上會出現的那股柏油路面被烘烤的氣味。 她一如往常地搭上了路口的公車,要前往學校上課,今天也有好心人在她踏上階梯時拉了她一把,並將她扶到座位上。 下課後的傍晚,吃過晚餐後,子泠回到房間,咪可熱情地黏在腿邊迎接她,從喉頭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 「給你吃晚餐吧,今天晚上我要念書別吵喔。」她邊說邊摸了摸飼料盆內,果然已經空了,她便倒了些飼料進去。 由於房間內潮濕得像是要凝出霜一般,就像是許久沒開過的盒子一樣,隱隱充斥著一股受潮味,子泠打開了窗戶讓房間透透氣,接著就去洗澡,和念明天要考試的內容。 念完書後,子泠立刻就上床睡覺了,當她蓋上棉被後,咪可也鑽了進來,窩在她冰冷的雙腳旁,不斷吐息在她的腳底板上,咪可本來燙人的體溫不一會兒就變得緩和多了,她在此時顯得格外響亮的貓兒呼吸聲中睡去。 咕嚕咕嚕的聲響逐漸向遠處飄揚而去,當子泠的耳邊正要安靜下來,窗戶那頭卻傳來了一陣極微小的聲音。 啪、啪滴、啪、啪滴。 即使這聲音只比微風颳過樹梢時帶出的摩擦聲再稍大一些,她還是敏銳地聽見了,因此清醒了些,咪可的呼吸聲又變近了,窗外的聲響聽起來好像是細絲般的雨點掉落在玻璃上,或許是外頭下起雨了。 子泠爬起身走到房間的另一端,打算關起窗,但一走近窗邊,她就發現外頭沒有一點濕潤的氣息,她打開紗窗,將手探出窗外,窗外的空氣很涼爽,冷然的風猶如滑翔翼般迅速地擦過她的手心,吹向髮間,而雨點一直沒有落下。 雖然疑惑,子泠還是關起了窗,回到棉被裡,隱約的腳步聲也跟著她進了被窩,再次擠到她的雙腳旁。 窗外的聲音則斷斷續續地替寧靜的夜伴奏著。 → Page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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