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馬德里的未婚妻〉 七月十二日 無風的大晴天 啊,我那住在馬德里的未婚妻,她是個白皙皮膚中透出淡淡薔薇色的美人、微捲的淡棕色長髮在陽光下會映出金色光澤的美人、洋娃娃般濃密的睫毛能夠在我心中搧起一陣風暴的美人! 即使我倆之間有著一百二十四個經度、十五個緯度和八個小時的距離;即使她今年夏天依舊被課業纏身,可能無法回來探望我;即使在這裡無法撥打長途電話,我倆只能倚靠電子郵件聯繫彼此;即使她隨著郵件寄來的照片,遠遠不如她本人來得美麗,我依然愛她。我也相當感激她,願意繼續愛著被病魔纏身的我,即使不知道我的病是否有痊癒的希望,即使擁有萬貫家財的是我父母而不是我,即使我除了一顆深愛她的心之外什麼沒有,她依然願意和我約定,當她完成學業歸來的那一刻嫁給我,她依然愛我。 今天家人給了我這本酒紅色書皮的日記本,希望我可以寫些日記打發時間,寫些我與我的未婚妻之間的故事。對於我這個久病的病人來說,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提議,所以我將開始逐日寫下我對她的濃烈愛意,以及她對我的種種思念。能夠將這些都記錄下來的話,即使我的病永遠痊癒不了,我也了無遺憾。 對了,我決定將她的照片夾在這本日記作為書籤,好讓我每晚睡前寫完日記時,能夠親吻她,我相信遠在異國的她一定能夠感覺到我的親吻。 七月十九日 吹著強風的晴天 啊,我那住在馬德里的未婚妻,令我的心臟不安份地鼓譟的美人! 她寄來了郵件,告訴我今天馬德里的天氣好得不可思議,以及她有多遺憾在這樣的晴天裡,竟然必須呆坐在圖書館,面對那些喋喋不休地對她說教的書籍,而不是和我手牽手漫步在公園,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熱吻,她向我抱怨為何這麼早就完成學業離開馬德里。 「寶貝,我想你。」 她總是在信末附上這句話,即使我已經很久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但在我的腦海中,我能夠清晰地聽到她用羽毛般輕柔的語調、嬌羞而朦朧的嗓音的聲音說出這句話。 和先前的每封一信相同,她附了一張自己的照片,這張照片的場景是校園的圖書館——我倆曾經一同讀書、一同談情說愛的圖書館。照片中的她優美地坐在窗邊的座位,將淡棕色長髮撩在耳後,低頭讀著桌上的書本,右手握著筆桿,似乎是在作筆記,相當專注的模樣。她沐浴在來自窗外的陽光之中,陽光在她的長髮上反射出淡金色的光芒,她全身被輕紗般的光芒披蓋,應該說,那些光芒看似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太美、太不可思議了。無論是誰替她拍下了這張照片,我由衷感謝他,能將她猶如女神般、充滿光芒的特質表現得淋漓盡致。 喔,我鍾愛的未婚妻,我回信告訴她,我也渴望能在這樣的日子裡與她漫步在陽光下,不幸的是礙於我的病,家人並不允許我出遠門,實際上,我待在這個房間的時間遠遠多於出門散步的時間。 雖然台北的陽光可能沒有馬德里的那樣浪漫動人,但是當妳回來後,我們的婚禮就在像今天一樣的日子、沒有雲的晴天裡舉行吧,就讓熾熱的陽光代替馬德里的熱情吧。 「我美麗的未婚妻,我愛妳。」 我總是在信末這樣寫著,我倆的信末語句是愛的默契,用愛語代替道別是我倆的習慣,不需多作解釋,我相信她一定也懂,因為我們從來不需要道別,即使分隔兩地,我倆的心卻依然緊緊相擁,不曾分開。不曾分開的心,又為何需要道別呢? 可惜現在已經是用鍵盤寫信的時代了,若可以用鵝毛筆蘸著墨水寫信,我想我會用從心中滿溢出來、四處淌流的愛代替墨水來書寫,好讓她收到信時能夠看見那充滿我赤裸裸的愛的墨跡。 八月五日 晴天、午後小雨 啊,我那住在馬德里的未婚妻,即使只是照片中的冒牌貨,也能以迷濛又性感的眼神誘惑我的美人! 當我寫下這篇日記的同時,我想念著當我親吻她時,她小巧而微翹的鼻尖輕輕在我臉上磨蹭的觸感,以及那溫熱、芬芳的鼻息,當然還有她那豐滿的紅唇貼著我的,既濕熱又柔軟,熱情地將我口中的空氣吸吮殆盡,我忍不住拿起日記裡的照片用力親吻。 我在午睡結束後打開我的信箱,收到了她的來信,讀完信件後,我完全能想像得到當她寫這封信時沮喪的模樣,她的臉龐必定染上了滿滿的哀傷,我甚至能夠聽見她的啜泣聲,如同秋風擠過門縫般蕭瑟的哭聲。她確定今年夏天是沒辦法回來與我相見了,她的教授交代給她太多的作業,為了能夠早日取得學位、回來成為我的妻子,她不得不拋棄這與我短暫相見的機會。她說她多希望自己是一陣風,能夠穿越整個歐亞大陸、穿越大平洋,來到我身邊溫柔地擁抱我。而我也渴望自己是與她方向相反的另一陣風,在她吹撫過太平洋時熱烈地擁抱她,然後交纏成一陣風暴,掀翻所有經過的船隻。 我心愛的未婚妻,我絲毫不介意妳所做的決定,我的病可能無法被治好,但它也無法殺死我,我可以永遠在這裡等著妳;可以每天數著日曆上的數字;可以每天打開信箱檢查是否有妳的來信;可以每天在日記本中寫下關於妳的一切,只要我們倆還相愛,我就能夠一直等著妳。 別忘了,我倆的心緊緊依靠著彼此的,即使兩人的身體分離了,靈魂依舊糾纏在一起,難分難捨。啊,這麼說來,其實我也不需要等待,因為我們的愛一直在彼此身邊熊熊燃燒著。 最後來說說信中的照片吧,這次的照片背景是太陽廣場,她紮著馬尾、穿著乳白色的洋裝,站在騎士雕像前對著鏡頭微笑。她微微上翹的嘴角是如此的嫵媚,白皙的肩膀引起我無限的遐想,我幻想能夠解開她洋裝肩帶上的蝴蝶結。我想我今晚是無法安眠了,她總是這樣,就算隔著照片,也要不經意的引誘我。 八月二十三日 悶熱的陰天 啊,我那住在馬德里的未婚妻,手握著無形的絲線,在世界的另一端左右著我情緒的美人! 我收到了令人心情低落的來信,她表示不會像以往一樣,兩、三天就寄出一封信,或許一個星期、或許一個月才會寄一封,因為論文佔去了她大半的時間和精力。不,過去一年多,即使只是寫信向我抱怨有她多疲累也好,她一直都相當頻繁地寄出信件,這是自我倆的身軀分離以來,她第一次說出這樣令我錯愕的話,我彷彿聽見我的身體某處發出一陣細微的玻璃破碎聲。她懂得的,她一向都懂得,就好像我也了解她,她必定感受得到我此刻的心情,此刻的我是一個沿著山的脈絡追逐落日,卻意外跌落谷底的旅人。 她在信件裡附了一張對鏡頭嘟著嘴、作勢要親吻鏡頭的迷人照片,我想她是試圖安慰焦躁不安的我,從她的字句裡,我能感受到她的愧疚與不捨,我能看見她垂下羽扇一樣的睫毛,在我耳邊用濃濃的鼻音一遍遍對著我說抱歉,她的聲音聽起來比記憶中的更朦朧了。 讀完信件後,我頹然地關掉信箱,躺回床上。我熱愛的未婚妻,請原諒我,我是個任性又多愁善感的男人。我不會責怪妳,也不該責怪妳,我只是個無所事事、整天躺在房間裡等著家人和醫生來探望的病人,妳願意愛我,願意承諾在往後的時間裡做我的妻子,已經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很幸運地,她在信末依舊打了那句話:「寶貝,我想你。」 我相信她還是深愛著我的,如同我深愛著她一樣,我們倆就像牛奶和巧克力,一旦溶化、混合在一塊,就無法再分開了。只要我們倆的心無法分開,就沒問題的吧? 寫到這裡我失去了繼續動筆的心情,今天就在這裡停筆吧。 → Page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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