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 Enchanteresse de la Lune de Sang
〈少年的青色迷夢〉 當戰事稍歇,年輕的侍從艾力克斯從前線回到領地來,接受了遠親領主提供的療傷照護,來到這座莊園,這兒有經驗豐富的醫生,有手藝精湛的廚師,還有個替他打理起居的女孩。
艾力克斯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孩的時候,他正躺在床上窮極無聊地望著掛在牆上的畫作,想著腿上的傷要花多久時間才能好起來,門板在這時被推開,她就捧著藥品和水盆進來了。他最先看到的是女孩背身關上門時披在身後的一頭柔軟金髮,然後她走到床邊來,擱下手中的物品,在床前的木椅上坐了下來,這時艾力克斯發現她有雙清澈的藍眼睛,透明得像是河川裡的清水。 女孩解開他胳臂上的包紮,用乾淨的棉布塊往盆裡沾了點水,替他擦拭污血,儘管女孩手上的動作輕柔而俐落,那張小巧的臉蛋卻始終僵著表情,艾力克斯好幾次看向她的眼睛,她也視若無睹,當她拿起棉棒,將藥抹上艾力克斯的臉頰時,他終於忍不住開口打破沉默。 「妳是負責照顧我的傭人吧,妳叫什麼名字?多大了?」他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自在些地。 「薇薇安,我十四歲了。」女孩總算瞥了一下艾力克斯的雙眼,但她也只是冷冷地答話後,繼續專注在手上的工作。 「這份差事很無聊吧?瞧妳這副不情願的表情。」艾力克斯挪動身子,從枕頭上坐直起來,半調侃地又問了一句。 女孩這才稍微牽起嘴角來,無辜地對他眨了一下雙眼,「怎麼會呢?您是客人,這是我該做的工作。」說完她將雙手伸進水盆,低頭清洗布塊,嘴角又垂了下去。 女孩冷漠的表面禮節令艾力克斯頓時接不上話,接下來房間裡只剩下女孩來回上藥、包紮傷口和洗滌棉布的細碎聲響,直到傷口都處理好了,她替艾力克斯拉上被單重新蓋妥,收拾了物品正要離開房間,他才出聲叫住女孩。 「薇薇安?」 艾力克斯清清喉裡的痰音,厚著臉皮要求道:「唔……既然我是客人,我一個人躺在這裡也無趣,妳就留下來陪我說點話當消遣吧。」他朝女孩擺了下手。 而女孩立刻轉過身來,默默地從門前又走回床邊,在他身邊坐下,她隨手將一邊髮絲勾在耳後,艾力克斯這回將她清秀的面龐看得更清楚了,或許是需要在戶外工作的關係,她的膚色不算特別白皙,卻渾身散發著一股宛如清泉般的氣質,同時揉合了冷冽與舒沁。 「聽說您剛從戰場上回來,那麼就聊聊那裡的事情?」雖然女孩看起來依然不怎麼甘願,她還是彎起雙膝,雙手擱上膝頭,一副準備好要聆聽的模樣。 於是艾力克斯告訴了她許多發生這片領地之外的故事,像是戰場上的驚險經歷,國家間的政治情勢或是各地的鄉野傳聞,女孩則似懂非懂地聽著,偶爾扔出一兩個問題讓艾力克斯回答,雖然她並沒有說太多話,卻已經讓艾力克斯說得盡興。之後艾力克斯問了她莊園裡的生活,她便指向窗外,說起了那片豐腴的花田,許多來作客的人們都喜歡到那兒參觀,尤其是到了花季的時候,她經常在採收花朵時見到客人在田邊欣賞艷麗動人的風光。 「唉呀──要不是行動不方便,真想出去看看妳說的花,整天躺在這裡肯定會悶到骨頭生鏽。」在女孩離開前,艾力克斯伸著懶腰,自嘲般地嘆了口氣,望向夕陽漸沉的窗外,悶悶地對她說著。 隔日清晨,清脆的杯盤碰撞聲代替了鳥兒的啁啾,在床頭叮噹響起,艾力克斯就醒了過來,薇薇安才倒好了熱茶,見他清醒了,便雙手遞上茶杯,他抓了塊麵包配茶享用,一陣清香漫漫地撲鼻而來,幾乎要將茶香掩蓋。 薇薇安正在將臂彎間的一大束百合一枝枝插進花瓶裡,悉心整理它們還沾著露珠的枝葉,淡雅的香氣在她的衣袖之間漫開,艾力克斯一臉意外地瞪著瓶中的潔白花朵瞧。 「哇!妳……」他訝異地呼了一聲,眼光從花朵轉到薇薇安的臉龐上。 「您不是想看花嗎?不要的話我拿回大屋子了。」而薇薇安似乎對艾力克斯的反應不以為意,稍稍挑起眉朝他做了個詢問的眼神。 「要、我要!請把花留下來,謝了。」艾力克斯愉快地看著薇薇安將最後一朵百合插入花瓶,繼續把手裡的麵包往口裡送。 而薇薇安冷淡地搖搖頭,「不用謝。」她將捲在臂上的衣袖放下,背過身作勢要離開。 艾力克斯見她要離開,急忙嚥下茶水,出聲叫住她:「嘿!在我吃完這頓前再陪我說說話吧。」 於是薇薇安又坐在他身邊,捧著臉蛋聽他說話,不時點點頭,在整頓早餐的時間裡,她幾乎沒說什麼話,只有偶爾會隨著艾力克斯高亢的語調微微一笑,嚴格說起來那並不算是笑容,只不過是種保持禮貌以應付客人的表現。艾力克斯一度以為薇薇安對這份差事厭煩了,但她在離開前又特地問了明天想看怎樣的花,好讓她再帶來,也答應了艾力克斯每早送餐時留下來陪他解悶的要求。 當薇薇安離去後,房間裡除了滿室幽香,一點兒也沒有她留下的氣息,即使知道來這裡替自己照顧起居就是她的工作,但臨走前那句縹緲的隨口允諾令艾力克斯懷疑她是否真的還會再來。 之後艾力克斯每早總會在茶香與花香交織間醒來,薇薇安每隔幾天就會捧著花束,給花瓶換上不同的鮮花,當艾力克斯享用他的早餐時,她就會坐在床前,等著由他先開口說話。最初薇薇安總是不多說什麼,只是順著艾力克斯的話不斷問著問題,漸漸地她回話多了,兩人在早晨間的交談氣氛像是株晚開的蓓蕾,緩慢地展開鮮美的花瓣,令艾力克斯一天比一天倍感愉悅歡快,幾乎忘了自己剛來到這裡的日子有多枯燥無味。 而今早艾力克斯告訴薇薇安自己再過兩年就能由侍從成為真正的騎士,也說起了從小跟著騎士接受各項武藝或禮儀訓練的種種。 「在受封儀式上,會有人試圖破壞和搶奪那位侍從的盾牌,他得捍衛他的盾牌,才能被正式受封成真正的騎士,我小的時候看過哥哥的受封儀式,他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勁才擊敗對方保住盾牌!」艾力克斯興致勃勃地敘述著,當他說到了盾牌這個字眼,還往自己的掌心擲了一拳,打擊出結實的聲響,「很快就會輪到我了,到時候要是有人想搶走我的盾牌,我一定會打敗他的。」他神色激昂地揮動拳頭,並挺直了身子,睥睨著坐在身旁的薇薇安。 「原來要先打贏架才能當騎士嗎?」薇薇安撐著下巴,單純而好奇地噘起嘴問著,光芒透徹的雙眼對著艾力克斯眨了下。 艾力克斯聽了立刻拍著自己的腿大笑起來:「哈哈!不不,那只是儀式,象徵一個騎士要能夠捍衛自己的榮耀,不然是不會被認可的。」 「那不就是打架嗎?要是我打贏你了,你就當不了騎士了?跟我打一架吧。」薇薇安話還沒說完,就迅雷般地從艾力克斯身後扯出枕頭砸向他的臉面,一片黑暗旋即朝他眼前欺來。 「哇啊!」艾力克斯在枕下悶喊了一聲,無法呼吸令他頓時感到慌張,他伸手試圖撥開那雙在上頭壓制著的手,此時光明忽然又回到了他眼前。 薇薇安正抓著枕頭對艾力克斯露出嘲笑的神情,將枕頭扔在他身上,得意地冷笑了聲:「呵,看好你的盾牌吧,『候補騎士』。」 艾力克斯先是愣住了,接著展開了一個燦爛的露齒笑容:「哈哈哈!妳贏了,候補騎士嗎?哈!那請問什麼時候我可以成為真正的騎士?」他一手插著腰,語氣逗趣地問。 薇薇安沒有馬上回答,她收起笑容,默默將枕頭塞回艾力克斯背後,低著頭替他整理好被鋪,容顏被埋藏在從身側垂落的長髮間。 「怎麼不說話了?薇薇安大人?」見她沒接話,艾力克斯舒開眉眼,刻意擠了個輕鬆的笑容,想要緩和突如其來的尷尬。 床頭前的薰衣草在靜默中飄送出柔和的香氣,瀰漫在兩人之間,薇薇安慢慢抬起頭來,水藍色的眼眸裡彷彿蘊著霧氣似地一片茫茫,她彎著鮮紅的唇,笑得婉轉而迷離,一對迷人的酒窩在她雙頰上淺淺地漾動。 「別這樣叫我,我只是傭人,不是你的領主,我可不知道,不然替你問問主人吧?」她吟歌般悠悠說著,端起早已沒有了食物的餐盤,便步伐輕快地走出房間,砰地一聲將門板甩上。 目送她離去後,艾力克斯平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在腦海中反覆回味著薇薇安那副謎樣的笑容,在那個小女孩臉上,他就只看過那麼一次那樣令他驚豔得說不出話來的笑,那模樣讓艾力克斯想起了家中廚師為了耶誕節大餐而細手雕刻、栩栩如生的冰花,縱然每片花瓣看來都如此真實,也伸手可觸及,但它們都隨著時間的消逝而化成了盤中的一攤清水。 → Page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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