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霫鶻鷹
〈是非問塵遠〉九淵古樓雨瀟瀟,人聲雜裊上高樑,四派掌門盡出駕,不露鋒芒而勢似雷錚鳴,正是又雨又雷,風雲色起變。
折去一時辰,江湖各派大會總算告終,而那連日風雨仍未休,這時候外頭街市也該罷了,白狄璽索性隨師兄上樓,回房便換下長空幫服制,沐浴去了,身淨體暖地再回房,攬鏡梳髮,細思今日所見聞。 她本只想識得幾個長空同門好打聽消息,卻因人太紛雜,認不出誰是同門誰又是別派,也沒個好時機便作罷。 天候濕悶,長髮浸了潤氣不好梳理,木齒梳勻塗過桂花髮油,在烏流裡絆絆徐下,砥礪隙開曲水。 儘管過去少見外頭世面,白狄璽也知人間糾葛雜如三千髮絲,如她手上正梳解的髮結,髮絲人人皆有,今個她見識了就算是那四派掌門也有各自糾纏的結。至於幫主給的往漁來港查事的令,她只為找人而來,實沒多大興致淌入,所幸師兄沒為難她,讓她在這事上能偷得閒。 長髮梳罷,她全攏到身後去,拿桌上瓷盒子掀起蓋,指尖滑過乳白膏脂,抹上凝玉膚,蛇腕鴻鵠頸之間盡是添香。 如同上回練師兄問的、眾江湖人答的,各人各有其宏願,白狄璽卻入了門幫也未想過自己的,倒是憶起了姊姊曾偶爾向她提起那些江湖道義如百家爭鳴的事兒,可她不知曉百家有什麼思想,更何況是江湖上各方紛爭來由,向來只是當傳奇聽,或在有趣處問上幾句。 幾次與會,她親眼見姊姊所說,人人各執滿懷抱負、胸燃熱火,為圖一展畢生俠骨義情,但她瞧進心頭的是汲汲於他人之事,多亂多糾纏呢! 知道自己的心如何不就夠了嗎? 她這樣問過姊姊,卻被說了不懂奔波在世上的難處,外頭的糾纏事兒遠比府裡頭的更多更難解,得看清了各方事理和心緒,才能不被他人左右,向著自個真正的心志。 這話她能懂,但她素來沒有必得追求的志向,若能出門玩一回就夠滿足,沒有心志,哪來的被他人左右呢? 抹完香膏,白狄璽闔上瓷蓋,正覺外頭雨水涼氣自窗子透進來,她便穿上外衫,衣袂如翅,動靜間吹散開身上味兒,玉蘭幽香如翩蝶紛飛於室,白檀沉香繚繚繞做深山林。 出藩王府、入長空幫至今,她仍對江湖世事無太多涉入之心,一如從前,只想鳥兒般自由來去,做風兒恣意起舞,如此便是她現下心願。 而她常攀上屋簷觀天,見日昇月落、漫雲來去變換、星官四季更迭,而那片天、阿娘說的蒼天騰格里總在那兒,不曾動搖過--蒼天騰格里賜予回紇族人一切,乃他們的主宰。若她真是蒼天騰格里的子民,那麼追隨祂的不變,再自然不過。即使今個過的是輾轉浪跡、無定所也無歸宿的日子,心不動便可。 思及此她念頭往回轉,這可不是仍應了姊姊說的向著自個的心嗎?看來沒個志向才不綁手腳,更方便呢! 風雲開闔自有理,開則陽氣通,闔則陰氣順。有風即雲動,人體行氣如不止之風,風不止,流雲亦不止,陰陽兩氣輪通,終使行氣無一處不順,通體氣順似流雲,則內勁無阻,出招可使自身內勁盡發,招招觀似輕風力道,實則內勁渾厚,風豪雲盪,無可抵擋。 雲乃行氣天乃心,使雲流必先使天起風,養心使其靜而順,心順血流則順至末梢,如天起風,助行氣通,如風雲流,陰陽兩氣皆通,如風雲開闔,心法乃成。 想起了書簡裡頭心法,白狄璽閉目坐於床,趁心正順,運起體內氣勁,腦中浮現的是漫天雲霞隨風流動,氣息愈勻,行氣愈流愈順,正如那流雲來去如奔駒,雲氣騰行無阻,她四肢輕鬆,如鴻羽將翔,臟腑暖而暢,如懷有朝陽。 白狄璽聽著窗外雨聲零零,通體舒暢間,終在床上寐去。 → B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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