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nevale
〈無鄉人〉
耶和華說:我的百姓在埃及所受的困苦,我實在看見了;他們因受督工的轄制所發的哀聲,我也聽見了。我原知道他們的痛苦,我下來是要救他們脫離埃及人的手,領他們出了那地,到美好、寬闊、流奶與蜜之地,就是到迦南人、赫人、亞摩利人、比利洗人、希未人、耶布斯人之地。
現在以色列人的哀聲達到我耳中,我也看見埃及人怎樣欺壓他們。 故此,我要打發你去見法老,使你可以將我的百姓以色列人從埃及領出來。 --出埃及記 3:7-9 一群長著淺眼窩、大扁鼻、帶黃深咖啡膚色的人們身上衣衫凌亂,抱著一點點行李慢慢走在樹林間,他們男人黑髮蜷曲,女人裹著頭巾,孩子們很安靜不吵鬧,所有人臉上神色因慌張而扭曲、因哀傷而迷茫。 卡達菲列穿著他的野戰外套走在人群最前頭,與這些人比起來他面孔乾淨,衣著整齊,即使面無表情眼裡也還有著充滿活力的神采,他這個五官深邃的外國人正領著羅興亞人離開他們位於緬甸若開邦的村莊。 走在卡達菲列背後的是個矮小的孩子,身上還揹了個更嬌小的女孩,她頭靠在大孩子的肩上睡了。 「嘿,我是卡達菲列,小子,你叫什麼名字?」卡達菲列放慢腳步與那孩子並肩而行,低下目光問道,多虧翻譯晶片讓他來到這個連英語都說不通的地方也能順利和人們溝通。 孩子怯怯地抬頭看了他一眼:「麥克尼。」回答完他繼續低頭看著草地,讓卡達菲列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看見他頭頂上的蓬鬆捲髮。 「麥克尼,你幾歲了?」 「十五。」 「十五歲啊,是還能長大的年紀。」卡達菲列挑了下眉,點點頭,他注意到麥克尼的臂膀瘦弱得只有一片只覆著皮的骨頭,在政府劃分的管制營裡肯定沒能好好吃上一頓飯。 他想起自己十五歲時正開始在父親下頭做事,也到學校上課、和朋友混在一塊,他已經會用槍,家裡的背景也讓他不會被人欺負。 「來,吃點好吃的。」卡達菲列將後背包卸到身前,從裡頭翻出一包奶油餅乾,拆開包裝,甜奶油的氣味就飄了出來,他先自己拿了一塊叼進嘴裡,再遞給麥克尼。 麥克尼再次看了他的臉一會,才伸手接下包裝袋,從裡頭抓出幾塊餅乾狼吞虎嚥了起來,又叫醒背上的小女孩,分了幾塊到她掌心裡。 「好吃吧?嘴饞的時候吃這個最棒了,也分給你的同伴吧。」卡達菲列擺手指指的同時望向後頭,其他人正朝他們亮著渴望的眼神。 男孩把餅乾交給後方的人,他們一個傳著一個吃了起來,卡達菲列見他們全都餓壞了的樣子,乾脆掏出背包裡剩下的兩包零食全給了他們。 一行人身邊的樹林隨著他們前進的腳步逐漸稀疏,麥克尼張望四周,不太放心地開口問卡達菲列:「我們會被帶去哪裡?」 「港口,我會帶你們去搭船離開這該死的鬼地方,放心,我是國際特赦組織找來的,負責幫像你們這樣被迫害的人,有艘船會載你們到馬來西亞。」他侃侃而答,朝男孩那張緊繃著的臉習慣性地微笑。 「為什麼?」 麥克尼問得天真,卡達菲列認為他的年紀已經能夠瞭解自己的處境,但還是沒有一點厭煩地回答:「就像你體驗到的,你們已經要活不下去了,他媽的政府都派軍隊來殺你們了,所以得帶你們離開。」他從口袋拿出菸和打火機來,點起菸抽了一口。 「我們不應該住在這裡嗎?」麥克尼的眼白裡佈滿混濁的黃,眼神卻很清澈。 卡達菲列皺了一下眉頭:「不是應不應該的問題,是不能待在這裡了,你自己、和你的同伴一定很清楚,你們繼續留著太危險。」 瀰漫開來的菸味蓋過麥尼克身上久沒洗澡的體臭。據將這批難民送到卡達菲列手上的救援隊員所說,眼前的男孩和那群可能是他的鄰居們的人在自己的村莊遭到政府軍隊的襲擊,天亮了就有槍聲,到了晚上可能會被軍人拖出來毆打或強姦,有的人無緣無故被逮捕了再也沒有消息,更多的人在自己的房子裡被活活燒死。 麥克尼搖頭,困惑的神情裡夾雜著痛苦:「我和我的父母都在緬甸出生長大,我們從來沒有去過孟加拉,為什麼大家都說我們是來自孟加拉的外人,而不是緬甸人?」他將字句說得格外清楚,卡達菲列聽來感覺像是對自身悲慘境地的沈重控訴。 → Page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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