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霫鶻鷹
〈玉門關別夕〉 英雄駿馬,濺血洗刀刃,臨行素手纖繡,荷包繫腰,望君早歸來,終夜長思不惜。
七夕前後繡好的荷包,白狄璽只揀了繡上湖景的那只隨身用,其餘二只一直收在客房櫃裡,靜待與其該歸屬人們的機緣到來。 而她一如往常,並不特別去尋那二人,日起則出門上街市玩逛,或出城郊散步賞景,日落則歸客棧用膳休息,偶爾趁夜深到廣場上去,獨攬城裡難得靜寧,踩足下萬點沈星翩翩騰身起舞,或亭亭擺勢習武。 申時黃昏落,歸雁斜入彤陽裡,遊人散出坊街外,一縷夕光沿街漫行,玲瓏女子黃綾衫披身,熟柿顏色裙裳隨步飄搖。白狄璽眼前沒幾步遠就是客棧燈火,相隔著燈火迎面而近的人影手牽馬韁,朱紅熙燈下的面容峰豁分明,唇角沉如枝葉垂稍,雙眸裡則仍是清亮白晝,碧空澄淨,那人慢下步伐,停在客棧門前。 「晚安。」紛紛旅客自二人身旁進門,白狄璽收斂雙手在身前,仰首向對方輕聲道安,杏眼裡綠水一對巍山剪影盪漾。 「晚安。」賽克爾濟低下頸子朝她點頭,走近她跟前,後頭火光映照,在他頰緣肩邊溢出光暈。 而白狄璽走經他身邊,上前摟住杜斯特馬頸,杜斯特見她便高興嘶鳴,「杜斯特呀--今個去哪逛了?瞧你馬鬃亂成這樣,主人累壞你沒有?快讓主人牽你吃糧草去罷。」她以五指為梳,理順了柔亮長鬃便收回手,讓賽克爾濟牽牠進客棧後頭馬廄。 二人無多言語,但多回在客棧相遇已漸成默契,白狄璽佇在門邊等,待賽克爾濟再度出現,才一塊走進門去。 客棧食堂裡已是人嘈座滿,二人尋邊桌坐下,各自叫膳,等膳食送上桌期間互問近日,白狄璽從賽克爾濟口裡得知了掌門請宴上發生的慘厲亡命,自己也述出幾日前在天雨運河邊所遇的劍騰雷鳴,但二人關切的僅是彼此安恙,至於那些動盪則聽聞過便罷,罔若世間紛亂與他們無多干係,只意在作隨風揚塵,輕然飄泊於天地。 坐於雜喧人聲中,二人間寧靜無語時候更多過開口相談。 賽克爾濟打從相識起就不多話,白狄璽也習慣了對方樸實言辭,她不是自顧自地喋喋說話,就是同他安靜待著,有若池無水漪,林無鳥鳴,惟柔風偶來牽髮鬢,抬頭見萬星伴月,謐而不寂,安然自適。 晚膳用畢,白狄璽又多要了份桂花酥糖,酥糖在她齒間喀滋脆響,花香蜜甜溢滿口,賽克爾濟默默飲帶焙香的熱茶。待甜點茶水都用完,二人便叫來夥計算清用膳錢。 「送妳回房罷。」賽克爾濟站起身說道,嗓音沉而猶煦,如曙日隱山巒。 白狄璽點點頭,也起身離座,腳步穿過桌席間,任由賽克爾濟在身後跟上,一路聽著後頭穩重跫音,直到她下榻的客房前。 賽克爾濟向她道別,她卻沒做同樣回應,留住了人:「你在這兒等會,我等等就出來。」賽克爾濟眉宇一震,顯出惑色,她則眼光沒多停駐,迴身進房。 白狄璽開櫃拿出擱著好一陣的荷包,藏藍色的那只,擰在手心裡走出門,一抬眼就直迎上賽克爾濟目光。 她拎起紗羅繫繩,將兩掌心大荷包高提入賽克爾濟視線裡,荷包緞布光澤潤閃似夜裡潺溪,「喏,前陣子閒著無聊,就繡了幾個荷包練練手藝,多的又用不著,這個就給你罷。」即使荷包上繡的馬兒錚錚就有著眼前人的特徵形象,白狄璽卻故作淡然神色,信口謅道。 只見賽克爾濟眼光一愣,面色霎露訝然,待他終伸出掌心捧接住荷包,端詳上頭繡樣,臉上笑意是冬雪化春川,朽木生新芽,欣喜盎然滋長。 「謝謝……」他悄聲低喃,視線交會上白狄璽的,青穹淨無雲塵。 白狄璽瞧賽克爾濟那純然模樣,舒風惹來鈴草嬌俏搖,不禁笑彎了眼:「不就是一個荷包嘛,也能高興成這樣,呆木頭!」 即使被她嘲弄,賽克爾濟笑容依舊明朗,指尖撫上馬兒繡樣,「這個繡得好看。」 「你識趣就好,那……我休息去了,晚安。」白狄璽語沒等賽克爾濟答話,便推門進房,橘夕身影迅然沒入掩起門板後,獨留手揣荷包的異族衣裝男子在廊上。 門內綾衫女子點起燈盞,就桌几交腿而坐。 「晚安。」異族男子對著房門應答,才轉身踏開步離去。 女子背向房門,鏡前解髮髻,宛曲青絲水澤潤潤。 男子停步廊末,窗前望明月,開豁容顏光皓煥煥。 → Page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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