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霫鶻鷹
〈素綾映絳〉之素璽 綾羅綢緞,絲絲縷縷萬針穿,官宦端肅早朝服,美人帳前遮面簾。而百顏千色,素白為最淨,如孟春新生兔毛,渾然天成,真摯純美。
姊姊的習武師傅曾給了她一只白兔,姊姊便同白狄璽一塊養著,那白兔的毛色正如白綾,素淨無瑕,手觸上去細緻綿軟,故取名叫綾綾。姊姊與她輪著每日餵給綾綾青草,她總在練舞結束的閒暇抱著綾綾到後院去蹓躂,待姊姊習完武來找他們。 「姊姊,我們要不要讓人把綾綾抱出去放了?牠從外面來的,待在這兒沒有別的兔子陪牠,會不會孤單啊?」年幼的白狄璽蹲在院牆前,看綾綾跺足蹦跳於草間,問向姊姊。 「綾綾,你說呢?」她又伸手把玩綾綾的長耳朵,望著那對瑪瑙珠似的紅眼睛問道,綾綾豎直耳朵看似在聽,卻只回望小主人,沒多做反應。 姊姊正背靠廊邊梁柱俯望他倆,鴉色窄袖互繞於胸,束髮如俊美小郎,她平聲答道:「抱出去了牠吃什麼,師傅交待要把牠好好養著,有我們陪牠,行的。」 二人便繼續養著綾綾,同牠玩耍,綾綾極通人性,雖不能回話,卻總能應人情緒,姊妹二人同牠分享喜怒哀樂。直到把個月後一日晌午,來了個奴僕說是師傅要借綾綾一會,白狄璽便讓他抱了去。 午憩時刻過去,白狄璽同一班小舞伎練習去,卻半途被先前來借綾綾的奴僕叫去,她一身舞衣都沒換下,就被帶到練武場上,姊姊和師傅都在那兒。 師傅雙臂抱胸,臉面煞如肅秋,姊姊僵杵在師傅跟前,玉柳眸子瞪得忿忿欲裂,唇都給抿得發白,二人足間一小團白球晃動起來,正是綾綾。 「小娃,過來。」師傅朝白狄璽喝道,她沒動靜,先瞧向姊姊,只見姊姊瞥了她,又瞠目向師傅。 「師傅找我妹妹來做什麼。」 師傅不答,直接一把拽住白狄璽臂膀扯到身邊來,她痛得叫出聲,銀光一晃強螫眼,一襲酷冷抵上頸間,她肩膀正被大掌緊掐,匕首刀刃就架在她自個兒頸前。 「不殺牠,我就殺妳妹妹,師傅說到做到。」身後傳來師傅粗聲,白狄璽肩上被掐得疼,但怕得不敢亂動,就定在那兒渾身打顫。 「姊姊--」眼望姊姊臉色厲得白狄璽就要認不出人,綾綾原來伏在地上,聞她聲音便抬起身子,懵然看她,姊姊的鏢子就攥在手裡,她驚得猛搖頭,「不要殺牠--」 「師傅就給妳半刻時間。」師傅毫不慌忙地說道。 可白狄璽慌極了,眼前水濛濛地,就哭了起來:「綾綾沒做什麼,師傅……不要讓姊姊殺牠嘛!」她淚水簌簌直奔流,整張小臉都濕了,師傅沒理會她哀求,刀刃依舊扼在她頸項。 姊姊默不吭聲,柳眼目光比手中鏢子更銳,說時遲、那時快,她揮手一擲,手中利器脫出成流星,白狄璽沒能來得及闔眼,飛星突落,猛勢殞進綾綾心窩--素綾倏撒地,銀梭織出絳紅飛絲,綾上豔華盡開一片片。 後來怎麼回到房裡睡床上的,白狄璽已經記不清了,她裹在被褥裡放聲大哭,年長伎子們都被她給驚動,將她拉出被褥左擁一個、右抱一個,絹帕不知濕了幾條,抹得她臉蛋都腫了,也沒能止住淚洪。 綾綾是為她而死,她哪能止得住眼淚? 對於讓奴僕抱走綾綾她悔不當初,悔得心窩疼辣辣的,清晰更勝那刀刃脅她性命的驚愕,但她心底明白縱然哭瞎眼,綾綾終究是沒了。 待白狄璽哭累睡去,再睜眼已是夜裡,姊姊盤腿坐在她床沿,朝向她的那側面頰浮腫,看望她的眼目裡頭光粼全無。 「姊姊--要是我們放走綾綾,牠就不會死了,是我們害的。」白狄璽撐身坐起,臉蛋半掩在衣袖後,糊著哭啞的嗓子說道。 「不,是我一人的錯。」姊姊拉了她手,將她指頭攬在掌心裡,握得堅實。 燭光恍惚映上床前紗帳,橘橘紅紅,如夕更如血,白狄璽別開眼不敢再看。 二人無言相望片刻,姊姊才開口問:「拓狄璽,以後想再養不,想的話……」 「不要了、永遠都不要了!」白狄璽尖聲慟喊劃破寧夜。 至此姊姊已無法再瞞白狄璽,她始了然自己在這湘陽王府裡頭的身份,不僅是綾綾,自個兒的命運才是真真繫在姊姊一念一動間。 玉指血珍珠,針砭扎誰心? → B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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