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霫鶻鷹
〈騰格里示夢〉 白狄璽容顏血色盡退,如霜如雪,身子攤坐地上,長衫衣擺凌亂垂散。
「走吧。」 一只掌心探入白狄璽朦朧視線裡。 而她沒理會那只手掌,肩頭隨促然呼吸一起一伏,垂低臉蛋,無聲泣零,面頰給淚水淌濕了,就撩衣袖起來撫去。 紅花落於雪,汨汨蔓延,盡噬白雪,紅腥溢綻滿地,白兔的紅眼憤恨直瞪她。 銀刃抵於頸,冷冷閃爍,扼她呼息,刀刃一橫,劃開她早沒了氣息通流的咽喉。 她的小命脆弱如同那兔子,就此嗚呼而去,飛散成漫天殷紅雪片。 醒過神來,白狄璽眼隙仍見跟前身影,她沒抬臉,只是一手伸往前時掌心遞來方向,搆到一片衣料,便緊緊拽住,如溺水之人攀得浮木,淚水依舊熨了她滿臉,但終能緩住心口上鼓譟。 白狄璽躊躇了會,才把話脫出口:「你也扶一下人罷。」她嗓音濛濛,猶如隔水而出。 身前人不發片語,背向她蹲身下來,雙手騰過來就要將她攬上背。 賽克爾濟披異族衣袍的背脊將前方師兄孤涼身影、武捕頭淒愴血屍、將散眾人及夜色裡冰寒月光一併蔽去,那背影在她盈淚眼裡恍惚盪動,似近猶遠,這人模樣她分明見熟了,卻還覺陌生。 「不用,我能走。」白狄璽先是拒絕了,然而她腿腳實實使不上力,語落音未散,她便擭住賽克爾濟肩膀,身子靠上他背脊,「好罷。」她悶聲一嘆,非願情願兩相參雜。 賽克爾濟揹她起身,她面頰順勢貼近厚實背心,聞心砰聲響隱隱入耳,聆聽那穩健聲響,她自個心跳也逐定,身下人腳步踏得緩,她便闔上眼,攆淨思緒裡紛亂血色,任憑夜風吹髮撫面,熟悉舊憶一股兒湧上心頭-- 及笄以前,姊姊都還經常揹她,直到二人分離前,姊姊都還負著她的重。姊姊同她一般骨架子細,她雙臂攬上去就抱滿了姊姊肩頭,臉一湊過去便是頸窩,能輕易在姊姊耳畔說話。姊姊從不用香,她最多只能自姊姊身上嗅到清淡澡豆的味兒、朝陽烘曬肌膚的溫暖馨息。 思及這些過往已不可追,白狄璽便慢慢纏回遠飄出去的思縈緒線。 而賽克爾濟肩背比姊姊的要巍壯許多,她依上去仍是寬闊,揚起臉來還搆不到對方耳際,他頸背間也帶暖息,卻與姊姊的截然不同,少了澡豆清香,多了野曠氣息,嗅來有若汗水蒸散於青草枝葉。 從前姊姊就是她的山、她的枝,她分明是沉重桎梏,仍無怨讓她依傍、承她重量,只因二人是相依為命的姊妹,出府之時,她心裡頭早抱了從此再無人可依的念頭。 孤鳥出巢,自是得依靠自個翅膀翔於天。 隻身在外頭飄盪,遇了幾回他人相助,她卻沒真正再依靠誰、再與誰相繫,只因她在姊姊那兒瞭然了自個的重量,她不想負他人、無力可負,也不願自個的纏線絆他人腳步。 可賽克爾濟就正揹負著她走,伏在他背上能感受到其穩實步伐,就不曉得這個人能不能、願不願負她重量? 白狄璽身下寬闊背脊如山稜,雙臂攬她嬌小身形,而她未知自個身子輕重,輕重與否,只有負她的賽克爾濟能明白了。 她並不知曉賽克爾濟要揹她往哪兒去,而她選了不睜眼瞧去路,終是暫時倚靠賽克爾濟做棲枝。 寒北坐遠山,旭東生茂枝,遠山負石累,茂枝棲鳥密。 石不知其重,鳥未聞其喧,惟問固穩山,向望孤挺枝。 → B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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