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霫鶻鷹
〈雲漫星灑〉 絲縷晨光金針引,悄然穿破窗,啁啾鳥鳴弦瑟歌,悠然入眠人耳。
窗外方天亮鳥鳴,白狄璽便醒了,待她梳洗換裝畢,推門出去,客房長廊上仍靜如寐夜,她收著腳步聲安靜下樓,廚房裡已有長空幫人正備起早膳,米粥香氣瀰遍只有寥寥幾人的食堂上,她坐上一方桌邊待早膳備妥。 昨個兒白狄璽讓長空幫人替她詳述書簡裡最後一招,順便得了要領指點,她對練武一事是散漫,但聽了覺得有趣,值得一試,今個兒看天清無雨,打算自個習點武,便再穿長空服制。那身胡裝服色鴨黃,襟上袖邊繡棕色花樣兒,這套服制男裝用女制做,盡織花草紋,連玄青褲的綢料都是用同色絲線鏽上花,蹀帶束出玲瓏身段,她照樣梳高髻畫花鈿,沒了飄飄袂袖仍是嬌柔柔、澈色軟玉般的女子。 用過蝦米粥,白狄璽出去九淵樓外,日頭已高,是這幾日裡頭一回晴朗的早晨,她繞著樓散步幾圈,最終停在高樓後方一片空地上,地上草色蓊翠,泥土仍潤,兩三株樹長在距樓約莫半條街寬之處。 她立於樹蔭之下,於樹梢綁上一只她掌心大的懸石,再退開來,像練舞前的準備那樣,逐一伸展開四肢軀幹,使筋骨柔軟靈活了,才站挺身子,騰起掌心向外,聚精會神運起內勁來。 內勁如體內百川,以軀幹為源,分流向四肢各處,懷中內勁憑她緩長、平穩的吐息向雙掌行氣,不一會兒氣聚掌心,許些內勁更透到了指尖上頭。 雲漫霞,行掌如流雲,推掌如紅霞破雲出,出氣勁如暖夕穿雲照、暮風繞雲起;行掌在穩慢,推掌在一瞬,出氣勁在綿長。 此招非用力可成,必使周身內勁行氣,行氣通推掌勁足,然不以掌做撃,而以掌導氣遊於空,導氣自如,成霞間夕照,可灼人亦可煦人,掌不觸身便傷敵助己,以勁退敵,以氣濟己,氣勁擊中要穴則暈敵。 白狄璽默思掌訣與同門指點,上下展臂做起手式,徐徐行掌周身,輕起步法巡圈,雙掌漫遊,足步溯迴,以掌牽動身,順掌勢運內勁,又以身移帶步,移掌轉足、吐息運氣間,是綿雲悠悠飄,手腕靈轉繚出雲紗,腰扭娉嬝纏起千卷雲,隨風推移,閒怡自得。 天際同是閒雲緲遊,各形白雲一一繞朝陽而過,因風長而未止未息。 她步下走勢範圍不廣卻綿延不休,時而提高身形,一個騰足收腿,踮足做欲飛白鶴姿;時而一個折腿交錯蹲,低身近地,腰枝順勢後仰下去,成白鴿仰青天,姿態如鴿展翅,如鶴提腿,鳥兒般恣遊。 掌行幾周旋,步繞幾匝過,掌心如遊雲漫過,掌漸從身外朝內飄,她推移之中將上身行氣盡往掌心送,身形柔綿看似嬌無力,後掌倏忽一推,全身惟掌使勁,掌停而勢不止,奔騰內勁穿出掌心,起風使前頭懸石前後搖擺,懸石尚未靜下,她又前掌翻回,加快行掌,雙掌互換方位,送上另一掌,掌心未及懸石,而見懸石劇晃如遇狂風。 頭頂上雲絮自旭日兩旁盡開,金黃旭光萬丈遠,煦暖照她身,樹影斜地長。 行掌之穩、推掌之迅看來已成,就剩那氣勁自如她還沒悟懂如何使得。而對她來說武功如舞蹈,同樣重在吐息運氣、輕鬆身段,只差在運的是不同氣、動的是不同節奏罷了。 第二回使掌,白狄璽凝神在行氣上,演招便更隨興了,遍身雲霧飄渺,內勁也如迎風行雲,在她體內飄移,隨掌心來去不斷移勢,再推掌出撃,先同前一回那樣,使懸石前後動,她沒停下運勁,將體內各處內勁源源不絕往掌心送,未出掌心卻推動掌外氣勁,那懸石竟如她所望,開始劃圓擺轉,內勁已成旋風捲。 晴空裡蓬雲無蔽日,遠日而被強風逡繞,在天一方化做一纏纏團雲。 試過幾回導引內勁攻懸石,她雖內勁修為仍薄,還遠不足以擊破眼前小懸石,但已能照自個心意引一會送出掌心的氣勁,還不甚穩但見懸石隨她心意擺盪,她已經得了足夠的趣兒,便開始另玩花招。 白狄璽雙手各揀了小把碎石子,握著拳同樣走剛才習的招,招又練得比前幾回都更偏離書簡上寫的紮實穩健,成了鳥戲樹梢般的閒趣樣兒,她一腿後勾而起,雙掌一開向前齊推,碎石盡脫手,百般星點傾灑,散飛降世,轉眼都落到了六尺外草地。 她揣著滿容笑意奔過去,搯起青草叢隙的碎石,也不管指尖都給濕土沾汙了,再站起身又極隨意地弄過一回招,足尖跳離地,雙掌向空擊出氣勁去。 萬星依晝光拱飛,拋了個大弧,星殞盡如晴日雨,一整簇流星最終落入土壤草間,曾經借灼日耀亮一瞬,現下又歸於塵世,只遺下幾點沒飛脫的,掉在她衣上,一拂就落。 仰頸望天,日頭已上正空,一改幾日來濕悶,日光蒸去溽氣,聞嗅不到雨露氣味,乾燥青草氣息暖如烘曬好的被褥,漫在高樓後方,令人心胸舒暢。 白狄璽倚著高樓磚牆坐下,獨自享受了二刻的暖陽舒風,才繞回樓前正門,進樓要了水洗手,回房間裡頭換下胡裝,穿回她平日習慣的寬袖漢裝,執筆照鏡補過花鈿,又出房下樓去。 她在樓下正巧碰上打理這九淵樓、也是授她掌法要訣的長空幫人,便湊上前去提起剛才習武之事,門人見她似乎頗有心得,要她再拿新入弟子的書簡來,接續教她對這招式大有助益的心法。她便再回房一巡拿書簡,到了那門人桌邊,他已上了茶,二人便配著醇味香茶,讀竹編書簡,門人給她講述上頭所寫心法,告訴她如何會其意,她一開始不甚明白門人說的都是些什麼,後覺有趣,便討教起來,那門人也有耐心引導新入弟子,如此一來一往,便過了早晨。 → B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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