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霫鶻鷹
〈騰格里示夢〉 拓狄璽呀--天晚該休息了,騰格里讓妳睡呢。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阿娘宛轉歌聲在白狄璽枕榻邊遙唱起,唱的是回紇語,是那首她不解語言、只透過阿娘知曉其意的歌曲,歌中提及的正是她們遠在北方原野的族人所見景色,愈唱愈悠遠,她想追上歌聲,便自寐床上爬起身。 張開雙眼,她正在一個星輝滿天的夜裡,九只星子自夜穹之上落到地面,銀白光芒絢爛,引她步到落地之處,她伸手想揀,那些星子明滅九次,倏忽騰起,燃起九把火燄;灼灼燄舌映紅了草地,跳出九點星火,化做九匹灰狼的眼睛;灰狼們在她身周圍繞成圈,以九聲清亮嚎叫呼喚她的名,她跨腿乘上毛皮最順最亮的那匹,狼群帶她奔於無邊草原,在一座碧藍大湖前停下;她低頭往湖裡望,湖心有九條長尾大魚正悠游,迴了九圈,一齊躍破水面,高甩魚尾將水花拍上夜空,黑夜便轉白了;旭日升起,金光灑上她臉龐,九隻鶻鷹順光線朝她飛來,九對巨翼在她面前拍動九下,最雪白的那隻鶻鷹俯衝來她腳前,帶她入青天。 白狄璽憶起阿娘曾說各個騰格里無所不在,在地裡、在水間、在風中、在天上,看顧所有回紇族人,伴他們左右,而最偉大的蒼天騰格里給予他們一切,並在重要時刻啟示他們。 「蒼天騰格里,要告訴我什麼呢?」她在茫茫蒼天裡飛翔,望向眼前萬里青天問道。 她身下鶻鷹低飛,掠過原野上頭,青草高低不齊,遍地錯落無一致,她尋不著兩根同樣高度的草枝,迅速生長,眨眼就高過她頭頂;前方遠處出現一抹朱紅影子,鶻鷹飛向那兒,穿入燎在原野上的火燄,她被火燄包圍在裡頭,卻不覺燙,反倒一陣涼意襲上肌膚,而逐漸轉溫,手觸起來舒適,與她掌心溫度相同;穿出火燄,鶻鷹盤旋於湖面,湖水平靜得清楚映出她自個模樣,鶻鷹翅膀落下的羽毛點出漣漪,頓時波瀾淺淺起伏,湖光粼粼閃爍,自個倒影沒消失,顯在波瀾浮光之上,除了自個身影外,她還瞧見了許多曾經相識、或不識得卻眼熟的面貌,與她自個的相疊交輝;鶻鷹鼓翅向上拔高,原野湖水都變得渺小了,烈風吹她長髮及衣裳,時東時西,或南或北,全然沒有定向,又捲起雲來,繞她猛兜圈子,她長髮卻無四散,順風行來回飛揚,衣袖飄浮在風裡,整個身子輕盈若飛仙,風沒有顏色形貌,她卻看清了不斷變換的風向。 蒼天籠罩白狄璽頭頂,茫茫無際,無論鶻鷹載她飛向哪兒,眺望上去都一樣不動搖,穩固不變。 「地騰格里讓草原上牛羊生生不息,火騰格里讓族人在夜裡得到溫暖,水騰格里讓同伴攜手看見彼此,風騰格里在路途中引導方向,蒼天騰格里主宰我們的一切。」阿娘嗓音迴盪在白狄璽耳畔,她依阿娘所說回往想剛才所見景象,心中雖懵懂,卻也猶見清明。 她乃狼的後裔、鷹的化身、生命由蒼天騰格里所賜,無論她身處哪兒,蒼天騰格里將永遠與她在一塊,抬起頭便能望見。 鶻鷹與她翱翔到了朝陽之前,萬丈明光令她睜不開眼,便闔了雙眼,待再睜開眼,一道舊牆阻在眼前,白狄璽在客棧寐床上轉醒,客房狹小如牢,她卻心神安然,如同夢裡鶻鷹,翔於蒼天騰格里的遼闊之下,不受四方牆所困。 願騰格里夢中啟示,我們應驗。 → B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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