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or Indigo〉靛藍之愛 兩人相約隔日清晨,皇家艦隊出航前在港口見面,那天的海風味道很淡,幾乎聞不出腥味,天空與海洋兩種截然不同的藍的交界清晰得宛如被魚販的刀切劃過,隨時會分離開來,就像他們兩人。
瑪麗娜的裙子朝船隻停著的方向款款飄起,文森特的金髮在陽光下閃爍著亮眼的光輝,兩人相望了許久,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湛藍的瞳孔中有著瑪麗娜,碧綠的雙眸裡有著文森特。 在他們頭上盤旋的海鳥鳴叫了幾聲,打破了沉默,文森特從外套裡拿出了一只金色的懷表,交到瑪麗娜的手心上,懷表的表面上有著精緻的貝殼裝飾,而瑪麗娜也給了他一條絲綢手帕,手帕的一角繡著幼鹿的圖樣,當做能夠思念彼此的信物。 這對戀人在海港前吻別,海鳥都聽見了他們親吻的聲音,接著大船揚帆,載了瑪麗娜的心思啟航,她與女僕一同搭上馬車,依依不捨地回頭張望船隻離去的港口,直到她再也聽不見海浪的歌聲。 從此以後,只要那艘載著文森特出海的軍艦即將靠岸的前七天,瑪麗娜就會搭著馬車來到港口,日日迎著海風,一語不發地眺望著無盡的海洋邊緣,在藍天中飛翔的海鷗陪著她等待船隻歸來,她哼著在酒館裡學來的歌調,隨著海浪的節奏起舞,等待文森特走下船隻與她相會。 每當文森特上岸,兩人總會回到當初遇見的那間小酒館,手挽著手跳在擁擠的人群中跳舞,老闆娘與水手們全部都知道瑪麗娜是這位上尉的戀人,文森特是色澤沉穩的白銀戒台,瑪麗娜則是牢牢鑲在戒台上的紅寶石,散發出明豔的光芒,兩人在舉手投足與談話間是如此契合。 而酒館關門歇息後,兩人則前往文森特的住處,並肩而坐,依著煤油燈的光線細看彼此。 「你這次出航又看見了什麼嗎?告訴我吧,海上的天氣好不好?出現了什麼樣的魚?這次見到人魚了嗎?找到那個寶藏洞窟了嗎?」瑪麗娜坐在文森特的雙腿上,氣也不喘地問了一連串的問題,她的模樣就像是等著聽睡前故事的小孩,這時候她應該要看著文森特的臉的,但她的眼光不由自主地滑到了他制服上的那片海藍色。 她愛他,就像熱愛海洋的一切那樣。 文森特露出憐愛的笑容,摟住瑪麗娜的肩:「妳問得有點多,讓我慢慢回答……這次出航遇到的都是好天氣海水是很亮的藍色,人魚的話不是那麼容易遇到的,她們會勾引落單的男子,我們搭的是大船,又有一整船的水手……」他相當有耐心地慢慢回答瑪麗娜的好奇問題,漫漫長夜,就這樣被關於海洋的一切填滿了。 他還告訴了瑪麗娜剛從海裡捕到的鮭魚嚐起來有多鮮美,美麗而暗藏危險的冰山是什麼樣子,在傳說裡人魚是怎麼唱歌的,在大西洋上肆虐的海盜去哪裡找到了寶藏,之後又逃到了哪裡……一篇又一篇生動絢麗的冒險章節在小小的房間裡頭漫流,彷彿那是一間只屬於他們的說書間。 「瑪麗娜,那麼妳的家鄉呢?那座森林長得怎麼樣了?」說完故事後,文森特提著玻璃杯,吞了幾口水潤喉,便問起瑪麗娜的家鄉,他偶爾會向瑪麗娜問問她家鄉的風景,當時他的眼神都是向前看著的,似乎在眺望著某個遠方。 瑪麗娜從他手裡拿過玻璃杯,也喝了口水,原本趴在文森特懷裡的身子坐了起來,「它們還是綠油油的,好多花都開了,所以多了好多顏色,還有我撿到了松鼠!牠好像還是小嬰兒,我們就把牠放在家裡照顧,等牠大了再放回森林裡……」除了在森林中遭遇的點點滴滴外,她還興高采烈地告訴文森特自己在森林裡採到了什麼花,下個季節又是哪種花要開了。 一夜過去了,灰濛濛的夜空上緣逐漸轉白。 瑪麗娜透過文森特的雙眼窺見了海洋神秘而青春多變的美貌,文森特則透過她的嗓音聽見了家鄉的蒼老。 潮起潮落,花開花謝,不知輪番了幾回,大船的風帆收起了又展開,船錨放下了又收上,港口默默觀看了無數次的相逢與離別。 文森特與瑪麗娜再一次站在港口前相互道別,文森特握著她的手,將一只信封交到她手裡。 「這是邀請函。」他揉著瑪麗娜的手背,「 國王殿下邀請了所有海軍軍官參加皇家舞會,舞會會在城堡裡舉行,就在我下次上岸的時候,瑪麗娜,請妳當我的舞伴一起出席。」 「天啊!天啊!皇家舞會!」瑪麗娜吃驚地打開信封,看了信函,接著又撲進文森特懷裡,差點讓海風把邀請函給刮走了。 「我一定會去,我等你,等你下次上岸時我要跟你一起去參加舞會!」她的笑聲蓋過了海鷗的鳴叫與起錨的聲響,兩人纏綿地吻別後,船隻再度出航了。 當軍艦的回航時間又近了,瑪麗娜精心妝扮,穿上了裁縫師給她新製的鮮紅色禮服,來到港口迎接軍艦入港,她搖著蕾絲摺扇,從早晨等到日落,軍艦終於收起顯得疲憊的風帆,放下梯子來,士兵們前腳踩著後腳,迅速地下了船,瑪麗娜卻遲遲沒見到文森特的身影,只有從最後一個踏上港口的老士兵手中拿到一封信,以及她再熟悉不過的一樣物品──她曾經隨身攜帶的絲綢手帕,上頭繡著一頭幼鹿。 她急忙拆開信封,那是文森特親筆寫的信,她逐行閱讀,視線也逐行變得越來越模糊,她流了滿臉的眼淚,把色彩豔麗的妝都哭花了,女僕要她別待在港口繼續吹風,回到旅店休息,但瑪麗娜不肯,她在港口前坐了下來,踢開腳上的高跟鞋,緊握著那只鑲有貝殼的懷表,嚎啕大哭。 瑪麗娜並沒有搭上馬車回到家鄉,而是日日站在港口,等待船隻停泊,並湊上前尋找那抹金髮的蹤跡,但士兵來來去去,沒有一個人能告訴她文森特去了哪裡。她一直帶在身上的懷表停住了也仍然保留著,好讓它繼續為她數著等待情人的時間,她的歲月卻隨著那只繡著幼鹿的手帕一同泛黃了,無法回到潔白的從前。 無論船隻上岸幾次,文森特都不曾再從船上走進港口,無論瑪麗娜手中的懷表走了幾圈,都無人再邀請她參加城堡裡的舞會。 很久很久以後,港口酒館裡的男女唱著這樣的歌曲-- 懷表裡的指針繞遍了世界
就像你繞遍了世界 手帕上的幼鹿聽遍了浪聲
如同妳聽遍了浪聲 你說好了一起跳舞
我說好了一起跳舞 在城堡的大廳裡跳舞 在城堡的大廳裡跳舞 如果你不再上岸 如果我不再上岸 我們就在甲板上跳舞 妳就回到森林中跳舞 隨著海風的方向跳舞 越過花叢的矮枝跳舞 變成海裡的游魚跳舞 擁著晨霧的香氣跳舞 我是如此地迷戀你 妳是如此迷戀海洋 迷戀你海水一般湛藍的雙眼 迷戀她湛藍雙眼似的海水 迷戀你浪潮一般雄壯的嗓音 迷戀她雄壯嗓音似的浪潮 迷戀你魚群一般多姿的笑容 迷戀她多姿笑容似的魚群 迷戀那世界盡頭一般無窮的魅力 迷戀那無窮魅力似的世界盡頭 Page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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